无名氏

有本事别吞我简介

越俎代庖 03

张欣尧堵在路上,没什么事,也不着急,就在西下的夕阳里听广播。一个女主持在谈婚姻和家庭。

他认真听了一会儿,又觉不对,从法律上来说,自己还是单身。他和井胧很自觉地将自己放在已婚人士的圈套里,其原因就是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。

既然一起照顾孩子,那也算结婚了吧。

小张14岁生日的时候,和朋友去快餐店庆祝,他和井胧两个人在楼下找了家东北馆子,小小地庆祝了一下,庆祝结婚一周年。即使是家家酒游戏,也扮了相当久了,久到他们不确定是否要拿真正的婚姻道德观来约束自己。

切进音乐的时候,他收到儿子发来的一张照片,是井胧做的一桌菜。

他回了语音:“我在路上,快到家了。”

过了一会儿,又发来一张照片,是偷拍的利路修。翘着二郎腿,撑着脸,在单手玩手机。

又染成浅色了,张欣尧记得最后一次约的时候,利路修还是黑头发。

没有了花哨的滤镜,看起来真实了很多,缺少防备,也好接近。

屏幕上方出现一条消息:

“你是他爸爸?”

是利路修。

这感觉有点神奇,张欣尧想,那张照片上的人,被捕捉的那个时刻,正在给自己发微信。

“叫着玩的。”

“他说带我去见父母,然后我们来中国找你。”对面停了停,又另起一条发送,“我以为你是真的爸爸。”

张欣尧如鲠在喉。他确实没想到玩家家酒游戏最认真的不是他和井胧。

又一条消息发过来:

“以前你是他爸爸吗”

张欣尧猜到了利路修想确认什么,但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尖锐。他转发小张拍的利路修照片过去:“还发啊?他正拍你呢。”

对面好一阵没回复。

等车子又可以向前移动的时候,张欣尧收到一张利路修发过来的小张的照片,也是偷拍,照片里的人正猫着腰玩连连看,脑袋上顶着狗耳朵相机贴纸。

张欣尧笑了一声。

 

他和利路修认识,算一时兴起。

当时井胧正帮着自己的一群朋友打理酒店,那段时间和吴海又有些龃龉,张欣尧便天天去找俞更寅。俞更寅进可当情人退可当兄弟,和他0.5的定位一般,哪里需要去哪里,填补了张欣尧的情感空白。俞更寅对张欣尧也没什么要求,不过并不是因为俞更寅的角色是双儿,而是他自己本身也在其他故事里当韦小宝。

那天一起喝酒时,俞更寅说晚上可能陪不了他了,还有其他事情,同时劝张欣尧不如回归家庭。

张欣尧说没有家庭可回归,对象忙,孩子出国了,自己回家也就打扫打扫卫生,和扫地机器人也没两样。

俞更寅说那就试试新朋友,这个场子里都是新朋友。

张欣尧说时间宝贵,精力有限,最好用在刀刃上。

俞更寅说利路修呢?外国人,再不济也能学个英语,而且老外再穷不会很穷的。

张欣尧盯着俞更寅示意的方位看了半天,说:“你确定?他穿的好像是H&M啊。”

“他朋友是香港老板。”

 

张欣尧拿起杯子走过去。做了几年生意,他对一段关系的评估首先是看人脉,毕竟大家时间都很紧张,当然希望能最大化地利用。如果对方背景不错,说不定还能帮帮胧儿,井胧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的。等走近了,看清长相,张欣尧又觉得,即使只是时长为一晚上的短期投资,也不亏。

对方比他预想的警惕,先是装不懂中文,很快被张欣尧发现了手机的中文输入法,接着又装中文不好听不懂,张欣尧说那算了本来想请你喝杯酒,对方沉默了两秒,说你请客吗?好的,要无酒精的,谢谢。

 

张欣尧马上转头看罪魁祸首俞更寅,用口型问你小子别骗我吧。

俞更寅装傻充愣,手拢在耳朵边说听不清看不见。

 

 

张欣尧转过脸来,说好的,没问题,喝什么都可以。

利路修说你不问怎么称呼吗。

张欣尧说看我,太急了,连这都忘了,怎么称呼?

利路修转向俞更寅的方向,问张欣尧,是不是你朋友告诉你我的名字了。

张欣尧笑,说出众的人名字从来不是秘密。

利路修说什么意思,我没听懂。

张欣尧不知他是真不懂假不懂,只好解释说就是你很有名,所以我知道你名字不奇怪。

利路修问为什么,我哪里有名。

怎么这么难聊天,张欣尧再一次对俞更寅起了杀心。

没等张欣尧回答,利路修先语调平平地说:“我是外国人,不是每一个酒店都允许我住。我也不想让你来我租的房子。”

这推进速度着实惊到了张欣尧。外国人过于直接生猛,让他一下子扭捏起来。

“这我确实没考虑到。”

“附近有一家可以,但是,有点贵。”

“钱不是问题,但,我们是不是再聊一聊,增进一下感情。你看我也不怎么了解你,你也不了解我。”

利路修打量了一下他,说:“不需要了解。”

 

张欣尧对于利路修最后目光停留的位置很在意。

还有点自豪。

 

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才出发,倒不是出于增进感情的目的,而是因为利路修的免费饮料还没喝完。

张欣尧看利路修不紧不慢地喝饮料,悄悄给俞更寅发消息:他真有香港富商朋友吗?别是那啥吧。

等二人走出酒吧才收到俞更寅回复:“这我就不知道了哎”。

利路修整理好自己的围巾,一转头就看到张欣尧一脸杀气地攥着手机。

“你不冷吗?”利路修问。

张欣尧瞥到利路修的破洞牛仔裤,轻车熟路地拉过利路修的手揣自己大衣口袋里,后者条件反射往外抽手,但只意思了两下,就不再动作,很安静地待在口袋里,像只冰冷的兔子。

“这就不冷了。”张欣尧露出商业化的灿烂笑容。

心里想着下次吴海再生气,要让小俞这家伙帮自己去哄。

利路修看着他,突然说:

“还是AA吧。” 

 

张欣尧进门的时候,他们三个正在打牌。

小张拉开门,大喊一声爸,手里握着扑克,将张欣尧整个人搂进怀里拥抱。张欣尧先是心里一紧,担心身上还带着吴海工作室香氛的味道,很快就想到,小张是不知道这个气味的。他放心下来,视线避开高自己一头的儿子,悄悄看进房间。

利路修被井胧挡住一半身子,借着井胧起来的几秒,偷着往门口看。

俩人鬼鬼祟祟地对上了目光,张欣尧装作不经意地擦开视线,落到井胧身上,嘴上说着老婆我回来了,怀抱也随之送上。

井胧说没想到小张突然带人回来,一点准备没有,还把你招呼回来。

“就是,回来干嘛,不给你妈增加工作量吗。”

“做了大决定,得问问你们意见啊。”

“这打个视频不就完了。”

“那不行。得正式介绍一下。”

小张拉着他和井胧往沙发那走,利路修见人过来了,直挺挺地站起来,还没迈腿就呈现出一副要同手同脚的样子。张欣尧知道这种事表现得越坦荡越好,率先伸过手去,热情到虚假地拔高声音:“是小利老师对不对,谢谢你照顾我弟弟。”

说完现场一片死寂。

张欣尧心道不好,却不知哪里出了岔子。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。

小张先笑了,说:“什么小李老师?哪来的小李老师,人家叫卫俊浩。我还没说呢。”

井胧看着他,本来静静的,突然也跟着笑了,抬手拧了张欣尧一下:“老东西,又和谁搞混了?”

张欣尧顺着说:“最近比较忙,记性不好了,我的错我的错。”

利路修没什么反应,等人笑完了,把手伸过去,主动完成未完成的握手。张欣尧连带他半只手和袖子一并握了握。俩人手都冰凉,碰上去感觉能冻在一起。

 

张欣尧印象里,利路修抱起来还挺热乎的。

那时候这个外国人还是黑头发,洗完澡吹的时候好像在吹蒲公英,呼啦啦就膨胀成一大团。利路修坚决反对吹头发,张欣尧就像以前哄小张一样劝他,说不吹头发老了以后头疼。

“那是老了之后的事,我还没老,吹头发很丑。”

张欣尧就不再管了,毕竟是个外人,还是个外国人,他不想把当爹的习惯用到这来。听说老外生理期照样咔咔喝冰水,不吹头又怎么了,照样生龙活虎。

利路修比他高,细长的一条,折起来跨到他身上,那点身高差就被磨没了。他们的节奏通常是这样:利路修先打板,暗示可以开始,再由张欣尧接手。第一次睡张欣尧就感觉利路修有点磨叽,有点事儿,谨慎到了好笑的地步。套最好是加厚的,咬能不做就不做,要是张欣尧软磨硬泡一定要他口,那不能咽下去。但他又很主动,如果想要,就会直接表示。

他的手伸进张欣尧衣服里,挺暖的,并不像看起来、像现在这么凉。

 

那顿饭怎么吃下来的张欣尧不记得了,他在饭桌上讲的笑话、送的关心,全部没经过大脑,仅仅是凭一些酒局上的肌肉记忆。

小张看起来很开心,他又长高了,像太阳底下最高的向日葵。张欣尧频频给他夹菜,机械地重复在外边一个人辛苦了,有什么委屈一定要和我们说。小张笑着说没有啊,我不是一个人,你和井胧才辛苦。

井胧对安静吃饭的利路修说小张恋爱经验少,有什么不对的你可要教他。

小张红了脸,说什么啊,卫俊浩也比我强不了多少。

张欣尧停下筷子,看向利路修,后者只顾垂着眼睛吃那一小碗饭,一粒一粒地吃。

 

一个父亲——非生理意义的父亲——的责任感瞬间席卷了张欣尧。

我儿子就是被骗了吧!

 

 

一般洗碗的活是张欣尧的,他穿着家居服,挽着袖子在水池忙活。

外边是电视的声音,还有小张和井胧的聊天声。

没有利路修。张欣尧正奇怪,一转脸,发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俄国人。

俩人穿着井胧买的家居服,灰色猫猫和黄色狗狗,直筒型,毫无性感可言。他们对彼此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上床的时候,现在看对方这种打扮,都觉得很新奇。

他们现在,是同一个秘密的持有者,这个秘密如同核武器,谁也不敢率先使用。

 

“我来帮你洗碗。”利路修说。

张欣尧也不推辞,给他让出位置,自己在一边观看。

俄国人看起来没做过什么家务,洗个碗慢条斯理,水哗哗流淌。张欣尧看了一会儿,无奈地笑:“我来吧,你去和他们玩。”又习惯性用上了哄小孩的口吻。

利路修举着两只手站到旁边,并没有离开的意思。

张欣尧突然想,如果自己能再一次和利路修搞在一起,那儿子就能幸免于难。他自己不怕什么,日后可以轻易地摆脱掉这个人,他儿子涉世未深,不一定能全身而退。

 

他擦着碗盘,擦好一个就递给利路修。利路修把它们放回橱柜里。

递完最后一个,张欣尧靠着水池伸了伸腰,看着利路修,像追忆过去似的,露出温柔神情,说:“其实你黑头发比较好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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